祖父是去年10月下世的,还有两个月就整整一年了。
之前看到过其他人对长辈的访谈,和一些对于历史的文字记述,因此在他还意识清醒的时候,我也曾经想过对他做类似的记录,为此还买了录音笔,但终究因为拖延症没有去做。祖母尚在,不打麻将的时候耳朵却又不太灵光,实在是头疼。
对于祖父和祖母,很多熟悉而又模糊的记忆其实已经开始有些遗忘了。本应该早些动笔的,但是却拖延到现在,可能终究也不像是能好好做事的人。好在已经开始动笔了,也只好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。不至于到“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”。
怨这种日子怎么那么长
在我还小的时候,村子里还和现在不一样。那时候房子都只有一层,从家走到商店要走好远。绕过几户不认识却算亲戚的村民,每次走过只能尴尬的糊弄过去。而后避开几从圪针,是一个下坡土路,旁边是桐树和一些杂草,偶尔能看到小桃红。去商店买五毛钱的冰棒,便可以快乐许久。秋天的时候阳光猛烈却已不再炙热,正所谓秋高气爽,在树荫下听着风把桐树和杨树树叶吹得哗哗作响,而后用热水泡最便宜的方便面再滴两滴香油,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。
一般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,祖父祖母已经开始做饭了。清晨天不热,吃完在树荫下乘凉刚刚好。祖母在和面,祖父坐在灶火前烧豆秆。豆秆烧起来总是有烟气,祖父说我烧火总是烧糊,便只让我用提篮去棚下取豆秆,等饭快做完的时候烧一会。鏊子加热后,用炊帚扫落豆秆燃烧之后的草木灰,再用擀面杖把擀出来的面摊在上面,并用铁劈子及时翻动它。不一会,一个烫手的烙馍就做好了。放在菜盆里,上面下面都用蒸笼布包起来,一次烙它二三十个,到中午都不会变硬。卷上青椒鸡蛋,吃的时候菜油滴到红薯稀饭碗里也没事,反正最后都要下肚。但若是上午突然饿了却又没有剩菜,只好把烙馍摊在案板上,抹上小磨香油和盐。倘若再夹上两根小香葱,那更是人间绝味。
那时候他总是用老式自行车带着我下地去逛,曾经我也够不到它的车把,只能坐在横岗上,怎么都不舒服。被刹车夹了手指,也只能自认倒霉。为了避免着凉拉肚子,吊在房梁上的大风扇一直都开的三挡。躺在竹床上盯着它,很快就睡过去了。竹床把手是用竹筒做的,不深不浅,刚刚好放下他的火柴盒和碎烟叶。把旧报纸叠好之后撕开,卷入一部分碎烟叶然后用唾液固定,一颗土制卷烟就做好了。透过青烟总是能看到祖父充满沟壑而带着笑容的脸。那时候他还很健康,还能教育我们不要浪费粮食,说只有毛主席和共产党关心我们农民,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。
夏天的下午要吃井水镇过的西瓜,傍晚要用晒热的水洗澡。到了冬天,就要热水泡脚之后再睡了。小时候他总会把我的脚用两只手拧的生疼,说不用劲不干净。洗完之后,他先上床,然后我睡在外面。那时候他的身子总是很热,教我用脚压住床尾的两层被子不要漏热气,睡到天亮都没问题。
别离
人终究是会老去的。
他走路越来越慢,需要扶墙,需要拐杖。终于他走不动了,只好半躺在沙发上。母亲说他曾经很爱干净,白汗衫总是脏了就洗。后来就不行了,吃饭的时候都会滴到鞋上,只好用一件破衣服当围巾。在几个女儿家兜兜转转,最后又回来了。又因为其他原因,生活越来越不便。十一的时候我在老家帮忙打下手照顾了五天,擦了擦身子,用轮椅推到院子里看了看太阳。倒数第二个晚上他仿佛睡过去了,费了好大力气才拍醒。第五天晚上我先去了县城见了老朋友,准备第六天上午回郑州上班。谁曾想凌晨三点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起床,一会有人顺路接我——他走了。
他应当是有感觉的。五一的时候,还让我骑电动三轮带着他出门,在村子里绕了一整圈。向许多不认识的长辈介绍我,那应当是他们见得最后一面吧。
他走后,祖母仍是空闲时间去打麻将。关于祖母也有很多想说的,但是为尊者讳,我毕竟是孙子不是孙女,有很多东西写来也只是站在男性的立场,索性就不写了。只是我不孝,或许不能在她闭眼前让她看看孙媳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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